悬铃木

一篇长番外放在这里。

封神第一部的此沙戬。

背景大概是 杨戬 × 凡人镖局家小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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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戬捧着盒子站在我面前。

  

我：“呃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！”

  

  

这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。

  

我女红还算不错，以往七夕都是凭一副绣品在街坊中拔得头筹，但如今有杨戬在侧，这些拿来消磨时间的手艺多少是生疏了些。今年原不想去凑热闹了，可是又惦记着那匹江南来的绸缎。我苦思冥想，终于想到一个亦有可能获奖，却因为我怕虫而从来没参加过的比赛：乞巧节前，捉一只蜘蛛放进盒中，节日那天看其结的网是否圆正。我想了想那匹绸缎，又想了想半夜在床上发现虫子的情景。

  

我：“杨戬！”

  

神仙眼中天下平等，“以万物为刍狗”，我是刍狗，蜘蛛自然也是刍狗。刚被大材小用、在树上捉了只虫的杨戬在旁边叹了口气，说我惯会乱想。杨戬平日打坐修炼，我曾一时听了他的鬼话在旁边抄写道德经，只是抄不几句就发起呆，或者盯着修炼的小神仙看起来。我唯一记得这句，也是因为第一次见时理解错了意思，在他面前坐了半个时辰等他修练结束，虽然差点睡着，但对上他沉静双眼时，此前的情绪复又重来，还没开口先啪嗒掉下两滴眼泪。杨戬起初乱了手脚，笨笨地来为我拭泪，听我讲清楚了缘由又掩不住地笑出声来。

  

“不是说你是小狗的意思。”他挨我一捶，轻咳两声收敛笑意，“骗你的话我是小狗。”

  

说回乞巧。最后我还是叫杨戬打开盖子，自己趴在桌边做贼一般地往里瞄了几眼。既然要蜘蛛代劳就有些运气成分，我这结成的网虽然不差，但也算不得规规矩矩的圆。我问：“你能不能把这网变成圆的？”

  

杨戬说：“你究竟以为神仙是做什么的？”

  

我理直气壮：“话本里都写遇到神仙要什么有什么。”

  

“你都有我师兄了，还要得寸进尺！”

  

房中突然响起童声，杨戬那副不欲与我胡搅蛮缠的表情一滞，转身去扫视一眼，迅速锁定目标，冲着侍女今早刚送来的荷花开口：“哪吒，莫要胡闹，快出来。”

  

我呆呆地看着那朵荷花变成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孩，盆中只剩一片光秃秃的荷叶。那小孩倒不怕生，打量我一眼，底气十足：“师兄，这就是你在凡间讨的夫人？”

  

杨戬的慌张肉眼可见，手都不知如何摆，还要假装不经意地看一眼我的反应。反正屋中无他人在场，和杨戬相处许久，我也多少习惯了这些神仙的语出惊人，没放在心上。唤作哪吒的小孩被杨戬少见地正色训了一句，气焰比刚才低了不少，说话也没底气：“是……是师叔说的。”

  

见我没生气，杨戬也放松些许，两个神仙不把自己当外人，在我屋里拉起家常来。哪吒说他早想师兄，只是师父不让他下山，赶上今日搭鹊桥才得以蒙混过关，又听师叔说师兄在凡间有了个……大约怕杨戬再生气，他赶紧止住话头。

  

“反正就偷偷来看看师兄！”

  

他笑得天真，我生出一种瞧自己弟弟的感觉来，顺嘴道：“那我同你师兄带你逛逛可好？”哪吒转头来看我，认真地思索一下点点头，又意外流露些拘谨，问我和杨戬可是那种关系？

  

我装傻：什么关系？眼睛却看着杨戬。他同我对上视线，目光里亦有探寻的意味，仿佛他方才表了白，我迟迟未有答复一般。这窗户纸要说也薄得透光，只是无人迈出那步，互相来往试探都叫对方圆滑地挡了，于是关系暧昧，比旁人都亲密，却无有正名。我俩沉默的对峙苦了哪吒，他闷了半晌，嗤地泄气，手上一摆：“算了，搞不懂你们凡人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。”后又抬头看我，“那我只叫你姐姐可好？”

  

我自然无异议，笑眯眯地点头。

  

  

原以为哪吒只是长相上的孩童，不想真是孩子心性。初见我时的一点防备感很快褪去，给他买了吃食后更是开始姐姐长姐姐短，路上人多，不许三人并排，不觉中杨戬便落在我俩身后。我虽然知道哪吒也是天上下来的神仙，下意识地还是把他当小孩，生怕一时没看住跑丢了，只偶尔扭头确认杨戬还在便罢了。哪知他在凡间待久了也生出许多心眼，追上两步，在哪吒耳边低语，手上一指，远处人流缝隙中便多了个画糖人的小摊。

  

哪吒新奇得紧，加快脚步去看。我疑心这是杨戬变出来的，不过那笑吟吟的老伯不像假人，糖也叫我买下咬了一口，货真价实。哪吒没想这么多，摆出个小孩子臭美的姿势，问能不能画，老伯满口答应。杨戬顺势道：“哪吒，你好生在这里待着，我同你姐姐先去前面看看。”我也接话：“姐姐去瞧瞧有没有好玩的回来买给你。”

  

小孩子好哄，当即应了，还要嫌我俩影响他摆姿势。我哭笑不得，与那老伯说了稍后回来，便同杨戬离开摊位。走出没两步杨戬就贴在我身侧，我觉得好笑，说你怎么还和小孩子计较起来。杨戬认真地看我：“今日难道不是有情人相会之日吗？”

  

我想到牛郎织女，点了点头。

  

“我想同你一起，又有什么不对？”

  

我说不出有什么不对，支吾半晌仍然嘴硬，“哪吒一个孩子，自然要多宠着些……”

  

杨戬打断：“可前几日邻家的孩子清晨嚷着跑，扰了你休息，你还让我把他们抓起来赏一人一顿打。”

  

我嘟囔：“那不是正在气头上嘛，这话算不得数。”

  

杨戬停下步子，两手把我扳正，要我眼神躲也没处躲。

  

“还是因为称呼的缘故？”杨戬表情认真，好像在研读圣贤书，“姐姐？”

  

  

同杨戬回到糖人摊时哪吒看起来已经百无聊赖地坐了半天，手中的糖人倒是丝毫没化，想必是施了几分仙术。他远远看到我们便蹦起来喊姐姐，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。我经历刚刚杨戬那一声，一时再听不得别人喊我姐姐，舌头都捋不直，赶忙拿蜜饯来堵哪吒的嘴。哪吒嘴上吃着，手里还要给我们看他的糖人。模样的确生动，神韵中也有几分哪吒的影子，我有些心痒，可是转头已寻不到那摊子了。

  

杨戬正趁着哪吒嚼果脯欺身到我旁边，小孩子没察觉大人的心思，让了一步还同我讲话，说师兄也会捏人，姐姐你想要，叫师兄捏给你就是。他往前迈了两步，回头催道：“姐姐，师兄，快走啊。”

  

哪吒在前面忙着吃，我和杨戬并肩而立。我用余光偷看他一眼，这家伙惊人之语过后自己倒像没事人，只是牢牢黏在我身侧。我心里嘀咕，臭神仙，不晓得活了几千年，仗着生得漂亮竟然唤起我姐姐来。杨戬像听到我心声，目视前方，手上生了眼睛一般来牵我，意图解救被我揪成一团的衣角。

  

“刚刚是我鲁莽。”他声音温柔，我心里本就没有几分的气恼立时烟消云散了，“你要我如何称呼，我便如何称呼。”

  

“凡人夫妻不是叫娘子吗？”哪吒在前面侧头来接话，注意到我俩眼神不对又赶紧找补，“师叔说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

及至夜幕降临，这称谓问题也没得到解决。哪吒得在鹊桥四散前回去，边往杨戬给他找的包裹里塞吃食边撇嘴，说有的人都约完了会，有的人还在这磨磨蹭蹭叫什么姑娘姐姐。我偷偷瞥一眼杨戬，他也只当没听见，给哪吒擦了嘴角留的糖渍，叫他收拾好了就快回去，别让他师父担心。

  

哪吒冲我摆手。

  

“姐姐！”他声音还是很大，“下次在昆仑山见！”

  

我不知道如何答，便还是笑着点点头。他脚下生风，很快消失了。

  

今天杂事太多，我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惆怅，正要回屋，又被杨戬挡住了。

  

我说：“做什么？”

  

他仿佛鼓起很大勇气：“刚刚哪吒约你昆仑相见，你可答应了？”

  

我有些无奈：“你们修仙的地方，也不是我答应了就去得了的啊。”

  

杨戬深吸口气：“若我说想带你回去……你可愿意？”

  

我感觉到他这话的正式，只是还有一丝不安，本能逃避：“你们昆仑山、也能随便带朋友回去啊？”

  

“不是朋友。”杨戬答得干脆，下一句却又犯了难，“是……像你父母那样的。”

  

他声音渐弱，我忍住笑，去牵他无意识握成拳的手。他放松些许，只是视线仍牢牢追着我，像我爹曾救回家、与人熟悉后讨要吃食的小鹿。

  

我问：“像牛郎织女那样，一年只得见一次也愿意？”

  

杨戬怔一下，随即摇头。

  

“即使天尊不许，我也会护你周全。”他声音温和却坚定，“何况我与你相处这些时日已然明了，道心原非断情绝义，若有负于你，才是动摇道心。”

  

我叫他难得外露的情绪震住，红着脸不知如何作答好。愿吗？自然是愿的。可人仙或许殊途，要赌吗？

  

我看得出杨戬此番心迹剖白也经过了长久的心理斗争，我的担忧也只会叫他白白跟着受累。于是我一手牵他腕间，一手抚上脸庞，要他放松些许，不必咬紧牙关说爱。面上仍是平日嬉笑的样子，轻声言语：“既然这样，我考虑一下吧。”

  

他仿佛卸了重负，手掌热热地覆上我的，眼眸也亮起来，好像此刻已成亲拜堂。我笑他孩子心性，“我可还没说答应你，怎么这般反应？”

  

杨戬盯住我，又有几分可怜：“不答应么？”

  

我无言，也不晓得谁把当初实诚的小神仙教成这般模样。他一定要送我回房，喜悦之情藏也藏不住，两个路过的小丫头也露出几分暧昧的神色。好在夜风柔和，杨戬也很快镇定下来，在房门口彬彬然与我作别。

  

“那…明日再见。”他深深看我一眼，“姑娘好梦。”

  

  

我倒入床铺，身心俱疲，可是心事太多，反而毫无困意。我盯着屋顶发呆，忽地意识到忘了参加乞巧比赛。翻身起来，桌上那装蜘蛛的盒子还在原位，也不知这位被抓来的劳工成果如何。我走近几步，盒子大敞着，盒盖不知所踪，此刻我已感到几分不妙。再保持安全距离踮脚往里一看，蜘蛛果然不愿白白打工，已趁屋中无人逃了出去，只是不知是否逃到了我床上。

  

这屋里是没法待了。我欲哭无泪，只要闭上眼就觉得身上各处都像有虫子爬过，一根自己头上垂下的头发也能吓我一跳，更不必说安心地躺下睡觉了。

  

我一咬牙一跺脚，心想，算了，死猪不怕开水烫。

  

夜色遮掩，我偷偷溜到杨戬的客房，小声地敲门。

  

“杨戬，那个蜘蛛跑了，你能帮我看看它跑哪去了吗。”我咽咽口水，“或者，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？”